此刻斯卡哈顯得有些坐立不安，她不斷地在房間裏來回踱著步子，一遍又一遍地審視著豎在墻角的成排武器。手指正無意識地擺弄著胸前的骨制品，弄得它們叮叮當當地作響，這些看似粗糙的玩意兒，事實上擁有著非常神聖的價值。

艾倫嚇得縮在角落裏一動不敢動，她這輩子從來沒有見到過自己的女王露出這般急促不安的神情，就連羅馬軍隊渡海侵占不列顛的時候[1]，斯卡哈女王都表現得鎮定自若。她是族人們眼裏的戰爭女神，這麽多年來從沒叫人失望過。甚至連海峽對岸的勇士們也前赴後繼地慕名前來拜師學藝——雖然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都沒能再次回去。

“那兩人的決鬥定在什麽時候？”

“是明天正午時分。聽說是在晨風谷的山澗旁……”艾倫戰戰兢兢地回應道，她甚至不敢擡頭看自己的女王一眼。

“這太過分了，他居然做出這樣的事情來！”

艾倫知道女王口中的“他”指的是那個叫做庫赫蘭的年輕人。他從故鄉來到影之國[2]只有短短的三年時間，卻在這裏惹出了不少麻煩。甚至連烏薩奇郡主的未婚夫，也在決鬥中死在了他的劍下——聽說是因為郡主移情別戀，愛上了他的緣故。但是斯卡哈女王偏偏很中意這個不知檢點的年輕弟子，不但沒有因此懲戒他、將他趕出國去，甚至還在族人面前對他庇護有加。

“簡直無法容忍。”女王不停地嘀咕著，她姣好的鼻尖上也滲出了汗絲。

“我反覆告誡過他，千萬不要打奧菲亞公主的主意！想不到他連我的話也不聽了！”斯卡哈女王越發顯得忿忿不平了起來，她的聲音都開始顫抖了起來，“但既然是光明正大的決鬥，我們就無法阻止，庫赫蘭這次一定會被殺的！”

艾倫眨了眨眼鏡，她這才意識到女王的不安來自何方了。在她的眼裏，庫赫蘭的死活同自己一點關系也沒有，可能的話，她甚至希望這個喜歡惹是生非的家夥早早死掉。因為艾倫是奧菲亞公主的乳母，在她心裏，只有公主的事才值得牽腸掛肚。

奧菲亞是斯卡哈女王的妹妹，她出生就受到神明的庇佑，有著驚人的力量和法術，是一名偉大的德魯伊法師，也是影之國的第一勇士，這向來是艾倫的最大驕傲。但現在，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，居然向公主提出了決鬥！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，艾倫跳了起來，她甚至顧不上正在火上蒸煮的食物，就扭動起肥大的身軀，立馬沖到了斯卡哈女王這兒前來告狀了，於是發生了剛才的那一幕。但是連艾倫也沒有想到的是，對於那個年輕人的事，女王居然這般偏心！

“給我把弗狄亞叫來，要快！”

“是、是的！”應和著離開了女王的宮邸，艾倫在衣裙上揩去了手上的油膩，慢吞吞地開始找尋起那個叫弗狄亞的青年。在她眼裏，庫赫蘭的命運已經落下了帷幕。

***

知道心上人居然要同自己的表妹奧菲亞決鬥，薩烏奇怎能不亂了方寸？一整天她都在到處尋找庫赫蘭的蹤跡，但哪裏也見不到他的身影。於是她決定硬著頭皮去見奧菲亞，雖然因為薩福的死，她們鬧得很不愉快。

為了見表妹，她穿上了最漂亮的裙子，戴上最耀眼的首飾，為了讓自己的臉色看起來更紅潤些，她還往嘴唇上塗抹了雞血。薩烏奇的美貌在影之國是舉世無雙的，對此她毫不懷疑。就連深受少女們青睞的庫赫蘭都為之震驚，初次見面的時候，甚至因為看得入了迷而捏痛了自己的手指。想到那時的庫赫蘭，薩烏奇不禁甜蜜地將手指放到了唇邊，輕輕吻了起來。

“庫赫蘭他，很快就會跑來向我求婚了吧？”薩烏奇自顧自地咕噥著，臉上的笑意濃得化不開了。在她看起來，之前的未婚夫薩福只是個貪圖自己美色和地位的登徒子罷了，而庫赫蘭則完全不同，他是神明註定給她的王子，“既然他為我而接受了薩福的挑戰，又在決鬥中將他殺死了，那就表示庫赫蘭他一定愛上了我……”

想到決鬥，薩烏奇又惶恐不安了起來。若是換在平日，每每完成了梳妝打扮後，她總會久久地陶醉在河中的倒影中，仔細地觀察著自己究竟露出什麽樣的表情、擺出什麽樣的姿勢最為迷人。不過現在的她可沒有這個心思，今天並不是要同表妹在容貌上一決勝負，她暗自思忖著。隨便披了件鬥篷，就匆匆上了路，她知道在哪裏可以找到奧菲亞。

***

接了斯卡哈女王的命令，艾倫在弗狄亞最常出沒的地方徘徊了起來，這裏也是奧菲亞公主最喜歡來的地方。不過她沒能找著那個可愛的年輕人，卻撞上了薩烏奇郡主，被她一把攔住，詢問奧菲亞公主的所在。艾倫在心中暗自叫著晦氣，她向來不喜歡這個自以為是的郡主，更何況現在又因為庫赫蘭的事情多了幾分尷尬。

“我想、公主大概在馬廄附近吧？”盡管心中有著一百個不情願，但艾倫只是個下人，她不得不對薩烏奇表現出恭敬，如實地回答了郡主的問題。

一聽到馬廄，薩烏奇蹙緊了姣好的眉頭。她討厭那種粗俗不堪的地方，尤其那兒還散發著骯臟的異味，飛舞著令人作嘔的蚊蠅。

“該死，又是那地方。”薩烏奇懶得再看艾倫一眼，一邊低聲地咒罵著，一邊向馬廄的方向走去，“她真該試著同種馬談談戀愛。”

艾倫盯著她的背影一言不發，心中卻恨不得立馬將她掐死。

“走著瞧吧，奧菲亞公主很快就會讓你知道什麽叫作報應，殺了庫赫蘭，薩福大人也能就此瞑目了吧？”

想到那個無辜死去的年輕人，艾倫的心中沒來由地一陣絞痛。那是個好孩子，誠實、勇敢、可靠，雖然不怎麽懂得討女人的歡心，但卻會在艾倫腰酸背痛的時候幫她提運裝滿水的木桶，這在年輕人中間可不多見。想不到最後居然就這麽死了，艾倫深深地嘆了口氣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  註：

[1]指公元43年，羅馬皇帝克勞迪烏斯率軍征服了不列顛南部的低地地區，並建立了行省。

[2]影之國，凱爾特神話中的神秘、幽冥之國，在今蘇格蘭一帶。

限於時代背景的緣故，小說中出現的國家只是部落的概念，國王大致就是部落酋長……

所以公主、王子俯拾遍地，而他們的一舉一動恐怕也同傳統意義上的王室截然不同了。

雖然名稱沿用了，但恐怕會叫充滿羅曼蒂克的親們失望了，著實不好意思》。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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